随手写写感想和吐槽
其实越看《美狄亚》,越觉得这个悲剧是无法避免的:全篇被“神”和命运玩弄的两个主人公在纠缠中走向毁灭————在这种结局里面,他们的个人特质(人物性格、地位、设定)只能算一方面,另一方面其实是社会现实以及基于社会现实欧里庇得斯的意识反应。
欧里庇得斯这人挺哲学的,而且还是和苏格拉底一样,区别于智者的那类哲学。如果美狄亚只是个个例也就不会引起广泛共鸣,被传承很久,然后反复解构了。他挺巧妙地抓住了美狄亚这样的激烈的矛盾典型来展现一般情况,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矛盾的普特关系运用的典例了,虽然他未必意识到还有这个玩意儿。美狄亚是无数个例子抽象出的一个典例,是女性自我意识的代表,这点从她的许多台词中能看出来,比如最经典的“在一切有理智、有灵性的生物当中,我们女人算是最不幸的。首先,我们得用重金争购一个丈夫,他反会变成我们的主人;但是,如果不去购买丈夫,那又是更可悲的事。而最重要的后果还要看我们得到的,是一个好丈夫,还是一个坏家伙。因为离婚对于我们女人是不名誉的事,我们又不能把我们的丈夫轰出去。一个在家里什么都不懂得女子,走进一种新的习惯和风俗里面,得变作一个先知,知道怎样驾驭她的丈夫。如果这事做得很成功,我们的丈夫接受婚姻的羁绊,那么,我们的生活便是可羡的;要不然,我们还是死了好。一个男人同家里的人住得烦恼了,可以到外面去散散他的心里的郁积,不是找朋友,就是找玩耍的人;可是我们女人就只能靠着一个人。他们男人反说我们安处在家中,全然没有生命危险;他们却要拿着长矛上阵:这说法真是荒谬。我宁愿提着盾牌打三次仗,也不愿生一次孩子。”以上这些主要是想说明我自己的一种认识:美狄亚与伊阿宋的矛盾是女性与男权社会的矛盾。这个矛盾如何对女性造成深刻的痛苦我就不用多说了,毕竟其实这个矛盾到现在也还没完全解决,在这一点上我们人人都和美狄亚处境相似。
要是作为女性生活在男权社会中,选择逆来顺受不假思考,一辈子在生孩子养孩子侍奉丈夫中度过也就算了,拿不准还能感受到一种幸福感。但是美狄亚偏偏又有思考能力,她更像男权社会里一个生错了性别的男人,反思自己应有的的权利。“哎呀,克瑞翁啊,声名这东西曾经发生过好些坏影响,害得我不浅,这已不是第一次害我,而是好多次了。一个有头脑的人切不可把他的子女教养成“太聪明的人”,因为“太聪明的人”除了得到无用的骂名外,还会惹本地人嫉妒:假如你献出什么新学说,那些愚蠢的人就觉得你的话太不实用,你这人太不聪明;但是,如果有人说你比那些假学究还要高明。(向克瑞翁)你也就正是因为我聪明而惧怕我。你该没有受过我设么陷害吧?我并没有那样存心,克瑞翁,你不必惧怕我。你为什么要这样虐待我?你依照自己的心愿,把你的女儿嫁给他,我承认这事情你做得很慎重。我只是怨恨我的丈夫,并不嫉妒你们幸福。快去完成这婚事,欢乐欢乐吧!让我依然住在这地方,我自会默默地忍受这委屈,服从强者的命令的。”其实看看这话,前半段拿来描述苏格拉底都没差,或者其实,这更像欧里庇得斯的自白:他最终也因为过于聪明,发现了社会的弊端而被驱逐,客死他乡。所以这里又有一对矛盾了:高度僵化的社会意识和被解放的思想之间的矛盾。
其实美狄亚里面还有挺多可以分析的矛盾点,正是这些矛盾共同推动剧情发展。不过暂时这两个就够提醒我们了————美狄亚的主旨是对希腊社会的批判。具体一点,是批判不合理的婚姻制度和男女地位的不平等,痛责男子的不道德和自私自利。欧里庇得斯对美狄亚的同情真的非常接近白居易对琵琶女,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当然写这么多理解,我也想在这个基础上吐槽一些假设,比如美狄亚选一个和伊阿宋相反的就能幸福那种。怎么说呢,从原因剖析来讲,这个可能基于他俩人格气质的冲突造成悲剧的认识,如果像我这样觉得美狄亚的悲剧是社会根源的,那可能到目前为止社会发展程度都还不能让美狄亚获得幸福。毕竟她身上有特别强的前瞻性,就算在今天她也是女权中最先进的一批,最先进就意味着和当前社会冲突最大。从角色认识来讲,美狄亚不经历伊阿宋就成不了美狄亚了,在复仇中她其实不断克服了本能(虽然是好的方面的,不过好坏的标准探讨又可以开一篇了),最后她的力量相比于叛逆之前其实提升了。她要幸福就得获得广泛的社会认同,也就意味着和别的妇女一样不假思考屈从男权社会舍弃自我获得假幸福,或者真的社会足够进步让她的认识可以成为主流;而单个人的包容支持其实并不够——想想剧本里和她站在一起的十五个科任托斯妇女!
以上啰啰嗦嗦的一段主要是吐槽把美狄亚放在日式的“亚撒西”感化里拯救真的不合适,甚至是对她的污辱,就像一个被逼上梁山的好汉,遇到一个温柔可爱包容的女性被感化回归封建社会一样,很别扭,很违背人物精神。美狄亚最合适的定位还是激进的、手执利刃的、在社会发展中实现自我解放的形象。而他人拯救,多多少少带了点男权社会居高临下悲天悯人的假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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